玉出昆仑—新疆和田采访纪实

日期:2006-10-26     作者:徒志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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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雄浑、苍凉、连绵不绝。昆仑山就像一个鲁莽的汉子,裹着褶皱的棉衣,仰天而卧、酣然入眠。任凭萧瑟的寒风卷起蔽日尘沙,全然不顾悬崖下雪水奔涌发出阵阵轰鸣。
    玉石文化八千年
    昆仑山西起帕米尔高原,横贯亚洲中部,由新疆西藏地界入青海、四川。全长二千五百多公里,平均海拔五千六百米。昆仑山自古有“万山之祖”、“第一神山”之称。是欧亚板块与印度洋板块撞击、挤压的产物,距今两亿两千年。昆仑山也是中华民族神话传说的摇篮,以“帝之下都,百神之所在”流传于世。这里盛产一种美丽的石头,古人称它为昆仑玉。据《史记·大宛传》记载,昆仑山“其山多玉石。”《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西征,至昆仑山“攻其玉石,取玉版三乘,载玉万只。”尽管大多神话故事、民间传说,读来让人思绪飘荡。然而,从兴隆洼遗存发现,人类第一次打磨出玉斧、玉饰,却是在一个夕晖飘荡的午后,距今八千二百余年。
    “昆仑玉最美在于阗。”而古时的于阗便是今日的和田,世称和阗。和田玉结构致密,滋润感强、品质上乘,尤以羊脂玉为最。其透闪石成份在99%以上,属“软玉之王”,也是和田地区的特产。
    远古以来,玉被奉为神物,可以趋祥避祸,可以逢凶化吉,可以食之成仙,可以裹尸不腐,也许与昆仑玉的神秘色彩和美丽传说有关。
    从距今四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晚期以来,历代首领、权贵、帝王,均爱好玉器。自商代以来的帝王所用、礼仪所使,达官显贵所玩,多为和田玉。玉在当时的社会,既是人神沟通的媒介,又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从春秋战国起,古人以佩玉来规范自身的言行和彰显仁人君子的德性。尤其当和田玉流入中原后,儒生们更是用玉来体现礼学思想。《礼记·玉藻》曰:“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云:“玉,石之美者,兼五德。”实际上是把玉的色泽、纹理、质地、硬度和韧性五个特性人格化了。多少年来,儒家学说始终以玉为尊,以玉为荣。玉从此走出权威的藩篱,走下神癨\的灵坛,成为我国古代君子德行操守的化身,成为中国传统道德的象征物。
    怀着对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崇敬之意,怀着对苍莽大气、雄浑深邈的玉石昆仑的敬畏之情,我们《盛世说玉》一行不远数千公里,心无旁鹜地踏上了和田探玉之旅。
    伤痕累累的河床
    汽车沿着昆仑山北麓向玉龙喀什河上游飞驰而去,车尾卷起阵阵黄土,把渐渐远去的山峦抹得一片混沌。而此时的昆仑山并不高大伟岸。片麻岩、板岩和片麻状花岗岩组成的太古代地貌,在高原强烈的光照下显得灰黄而苍白。褶皱、隆起的山体寸草不生,远远望去,活像两条硕大的、生息全无的沙皮狗横亘在道路两旁。好在玉龙喀什河湍急的河水发出隆隆的撞击声,才使诡幻、荒芜的昆仑山显出些许生命的迹象。偶尔遇见一两群山羊,在牧民的鞭挞声中齐刷刷地一溜小跑。据说,只有在昆仑山的雪线下才长有肥美的青草。因此,羊儿想饱餐一顿,来回得走上七天。
    开车的是和田地区的矿主,名叫巴拉迪·艾沙,维族人,四十多岁,个子不高,敦实淳朴,说起话来语速很快;只有用汉语交流时才显得有些笨拙。巴拉迪拥有十五台重型机械,其中十二台挖掘机,一台油罐车和二台装载机。每台挖掘机的售价约在一百万元左右。由此推算,巴拉迪在相对贫穷的和田地区也是一个不小的富翁。今天,他载着我们赶往玉龙喀什河上游的古河床。这里是他自己经营的籽玉矿,经政府批准,属合法。
    和田玉主要出自昆仑山的“两河流域”,一条是玉龙喀什河,盛产白玉,也称白玉河;另一条叫喀拉喀什河,出产墨玉、青玉、古称墨玉河。
    近几年,由于和田玉供需矛盾突出,市场价格疯涨,使得几十万人汇聚两河流域。尤其是玉龙喀什河的河床及两岸,一度出现五千多台重型挖掘机齐抓共挖,把好端端的白玉河挖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9月17日,美国《洛杉矶时报》以“玉石交易在中国人心灵上造成缺口”为题,对这一触目惊心的现象作了抨击。尽管文章引用的数据不太确切,但也足以说明耗尽资源般的挖掘给当地生态带来的灾难。
    现在似乎好多了,玉龙喀什河两岸只有几百台挖掘机在慢条斯理地工作。然而,坍塌的河岸以及一望无垠的“坟丘”,却依然向人们诉说着掠夺式开采带来的无法治愈的伤痛。记者站在一堆废弃的鹅卵石上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河床被翻得坑坑洼洼、体无完肤。最深的坑被下挖了十余米。如今,有些坑已被地表水覆盖,上面漂浮着一层厚薄不匀的浮尘和机油,一只塑料瓶在风的作用下围着水塘打转转,脏兮兮的。尤其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整条河床更显枯槁、破败和荒凉。即便如此,依然可以看见三三两两的农民拿着高压水枪,对着河床边缘冲刷。希望冲走沙子,留下籽玉。这里是玉龙喀什河中游偏下的河床。
    约摸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来到玉龙喀什河和田段的上游,这里也是巴拉迪的玉石采矿区。由于采矿区在河的对岸,我们无法过去。惟一沟通两岸的是一根钢索和两只滑轮,人蹲在特制铁框中靠牵引过河。陡峭的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遥望对岸,但见黄色的挖掘机耷拉着脑袋,简易工棚懒洋洋地躺在昆仑脚下。
    巴拉迪敞开嗓子一阵猛喊,维语,听不懂。须臾,一个工头模样的人从对岸带来了一袋璞玉。这是一堆沉睡了亿万年、刚从众多矿石中分离出来的小石子,睡眼惺忪、质朴无华,表皮呈磨砂状。然而,谁会相信,几十万人蜂拥玉龙喀什河两岸,疯狂挖掘的正是这些毫不起眼的小石子。
    离开上游,我们驱车七十公里来到玉龙喀什河的下游,这里未见大型挖掘设备。巴拉迪说,“这里出产的玉品质最好,很多羊脂白玉均出在此段河床。前两年这里曾被翻过一遍,现在政府不让挖了。但允许人们下河踩玉、拣玉。”目前未至农闲,所以下河淘玉的人不多。在这里,人们采用传统的方式挖玉,一把特殊的铁铲、一把十字镐头和一杆小耙子。三两成群,或合伙,或单干。因此,对河床不会造成破坏。记者索性褪去盛满泥沙的鞋袜,捧起一泓清泉,甘冽、柔美、沁人心脾。这才是真实的瓜果之乡、美玉之邦的和田。
    羊脂白玉论克卖
    第二天,为了赶和田的巴扎,我们起了个大早。当地时间要比北京时间早两个小时,因此,每个人脸上依然残留着昨晚的倦意。巴扎是维语中集市的意思。据说,和田的巴扎以交易玉石居多,因此,亦称“玉石巴扎”。
    和田人喜欢凑热闹,也喜欢赶集。当我们赶到集市,已是人头攒动、拥挤不堪。水果、家禽、生活用品应有尽有,也有烤羊肉串的,更多的则是卖玉石的。无论男女老少,每人手上都握着一把小石子捣来捣去。哗啦哗啦的石子撞击声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空气中弥漫着辛辣的“孜然”味,触目便是维族姑娘华彩乐章般的服饰,几头小毛驴各自拉着板车,旁若无人地来回穿梭,西域风情袒露无遗。
    陪同我们的向导是在乌鲁木齐做玉器生意的老板,名叫柯长林,人称柯大侠。叫他大侠,不是他长得像金庸笔下的人物。而是他做过十多年昆仑采玉人,耐得住寂寞、经受过磨砺,曾经坠下过百米深渊,受困于天寒地冻,命运多舛、九死一生。今天的大侠早已养成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放性格。据说,称其大侠,还有另一层意思,老柯毕业于地质专业,又长年工作在于田县的阿拉玛斯古玉矿。见多识广,练就了一副好眼力。只要一块玉石放在他的手上,立马能报出它的出处。因为神,所以人称“柯大侠”。
    老柯长得酷似蒙古人,敦厚粗圆,中式装扮,走路一摇三摆。所到之处多有寒暄声,说明大侠在此已经混得十分脸熟了。
    集市的生意并不好做,凑热闹、摸行情的人多,而真正成交生意的却十分有限。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的和田玉质次价高、赝品触目皆是。据说,和田人有个约定俗成的做法,一般赶集市凑热闹的多为大路货,也称烫手货,属于换手的一拨;真正的好玉是不会放在地摊上卖的。用当地人的话说,是要捂起来的。
    我们跟着大侠走进一家商号,老板叫艾力,满脸花白的腮络胡子和一双生意人特有的狡黠而又世故的眼睛。他顺手提起一箱和田籽玉,大多是带皮的那种,属上品。城隍珠宝老总赵德华顺手捏起一颗重约五克,形如小指尖般大小的羊脂白玉,自报价格五千元。艾力充耳不闻,要价一万二千元……
    其实,在乌鲁木齐时,就听说原产地的玉要比其他地方的售价高。原因是和田集中了太多来自各地的玉商,相互竞争,从而抬高了和田玉的交易价格。
    据说,2003年前,和田玉的价格并没这么高,短短三四年间玉价狂涨几十倍。有些精品更是猛升百倍。如今,上等籽玉要卖到几十万元一公斤,而羊脂白玉的售价更是突破一百万元一公斤。这里有市场需求增加的因素,也有人为炒作的成份。在巴拉迪家里,我们碰巧看到一团上等羊脂白玉,重五点五公斤,枣红皮色、凝如膏脂,要价一千多万元……
    老柯说:“几年前,人们对和田玉还不甚了解。自从2003年央视播出《昆仑采玉人》,和随后接踵热播的《玉石之路》《鉴宝》《故宫》《新丝绸之路》等,无一不把和田玉当作玉中之王来加以宣传,从而激起了人们的兴趣,带动了市场的需求。尤其是北京奥运会玉玺采用和田玉篆刻,以及中华民族人文始祖黄帝陵的黄帝像也采用和田玉雕琢,进一步提升了和田玉的文化含量和自然属性。使得和田玉在全国范围内‘涨声’响起来。”
    地区政府很无奈
    和田玉价格一路疯涨,导致玉龙喀什河自然生态严重恶化。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和田玉究竟给地区财政带来多少贡献?专家学者普遍担忧,耗尽资源式的掠夺性开采将把和田玉资源掏尽!以及媒体纷纷指责和田地区政府不作为!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和田地区行政公署副秘书长兼旅游局长张明强、中共和田县委书记侯建新——“和田玉对经济发展的贡献是间接的。至少它带来了人流、物流、资金流。它对农民增加收入和相关产业拉动的能力不能低估。”张明强认为,“和田玉应该是新疆的一张名片,这张名片不可能马上发挥效用。但是,在这张名片的背后潜在着许多商机。”
    张明强,四十开外,研究生学历,睿智、健谈,逻辑缜密。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宾馆套房的一隅,我们促膝而坐,侃侃而谈——“境内外媒体纷纷指责当地政府面对这种耗尽资源式的掠夺性开采坐视不管?”
    面对记者尖锐的提问,张明强抬手推了推眼镜,一脸无辜地说:“和田地区政府不是没采取措施,而是措施软弱无力,其中包括太多的无奈,现在要制止非常困难。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我国采煤业,国家采取了多少措施,你说有办法吗?”张明强显然有些愤懑,一边不停地接着电话一边反问记者。
    采访侯建新是在一个载歌载舞的招待晚宴上进行的。维族姑娘曼妙的舞姿和着无花果散发出的丝丝清甜;飘逸、缠绵、醇厚的酒香夹杂着烤全羊特有的孜然味。维吾尔族最高礼遇让所有来宾觥筹交错、如梦如幻……
    侯建新一边嚼着玉米棒子一边对记者坦陈:“以前政府对采矿没有要求,导致部分河床坍塌。现在有了明确规定,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侯建新说:“现在和田地区采矿所需土地都必须经过拍卖。2002年,每亩土地的拍卖价约为七百元,现在每亩已突破三千元。而租一台挖掘机和支付人工工资以及油耗等,大约每天需要支出一千元左右。如果一天没有挖到东西,那就亏进去了,但也有一夜暴富的现象……”
    和田玉不会枯竭
    也许是上古的神话应验了喜马拉雅造山运动。最早记载于《淮南子》《览冥训》中关于女娲补天的神话这样论述:在远古时期,“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炼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
    相传当人类繁衍起来后,忽然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打起仗来,共工一怒之下把头撞向不周山,而不周山就是现在的昆仑山。女娲目睹天崩地裂、万劫不复,感到无比痛心。于是从东山采来砂石,从西山撷取白玉石,将五色石子熔化成浆,用以补天。经过整治,人们又重新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其实,古往今来,关于女娲补天神话的研究也不断涌现,虽然研究结果各有差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该神话的起源应是远古时期一次影响深远的天文和地质灾害。有史前彗星撞击地球的假说,也有造山运动惨烈的推断。
    然而,据史料记载,昆仑山确实在几百万年前的造山运动时发生过三次大规模的河流改道。其中一条穿过于田县,而于田县距和田县一百七十多公里。另外两条古河道的改道距离则更远。专家认为,古河道上的玉肯定要比新生代河道多。
    张明强说:“现在挖掘的仅限于玉龙喀什河的中间和沿河两岸,区域比较狭小。沿玉龙喀什河河岸最宽的地方有十几公里,这里曾经是河床,现在已是绿洲,在这片农田之下隐藏着大量的和田玉。”
    “和田地区只有一个玉矿,车辆可以勉强到达,其它玉矿都是靠人步行几天才能进去。这些矿里究竟有多少白玉,没人能搞清楚。况且,和田地区的所有籽玉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原来这些和田玉都是山料,经过几千万年的水流冲刷和碰撞,才形成现在的鹅卵状。”张明强认为:“有籽玉的地方一定有原生矿,没有原生矿就没有籽玉的来源。但是,原生矿究竟在哪里,目前尚不清楚。因此,担心和田玉资源会枯竭是没有根据的。”
    滥挖乱掘被制止
    记者行将结束采访时获悉,和田地区政府已采取切实措施,对滥挖乱掘现象进行了有效制止。如今玉龙喀什河中游已基本限制开采,下游严禁再度开发,只有上游容许有计划地开采。和田地区政府试图通过制度设计和提高开采成本,从根本上解决生态保护与经济建设之间的矛盾,使和田玉这一稀缺资源得以可持续利用。
    几天来,记者深入山区、走进集市,行程近千公里,一路上感伤与欣喜共存,悲悯与愤怒同行。和田玉原本是石头,它并没有生命,它从蛮荒走向昌明,历经八千余年。是人类赋予它太多的文化内涵,因而,才使它在古往今来的政治、礼仪、宗教、审美、风俗和信仰等方面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今天当人类毫无节制地向它索取时,它依然显示出质厚、内敛、温润的本质,这难道不正是中华民族博大包容、温良平和的品格吗?和田玉既是中华文明的亲历者和见证者,一部和田玉史,也是一部玉文化史;和田玉又是我国玉器中的品牌,品牌和田玉的背后,不正是品牌的中华文化么?
    汽车出和田,一头扎进茫茫戈壁。我们结束了短暂的探玉之旅,告别了南疆、告别了和田。远处,巍巍昆仑白雪皑皑,横亘在天地之间,行走在荒漠之上。看着渐行渐远的昆仑山脉,听着三弦琴如泣如诉的乐曲,不由想起毛主席的昆仑词句“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如悬河泻水,气势恢弘、浩浩荡荡。
    再见,万山之祖!再见,美玉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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